2010年，又是一個新的十年的“元年”。中國當代設計在經歷了60年的風風雨雨之后，已經逐漸開始了在一個新的高度上的學術建設。盡管還存在著許多問題，但展望未來，我個人認為種種“泡沫”破滅之后的中國設計，反而愈發值得人們的期待。設計批評作為一種貼近設計實務的設計本體研究，一方面要緊密追蹤當下產業界、設計界的每一個帶有時效性的議題，但同時，更重要的是發現和培育那些能夠引領整個行業發展方向的帶有前瞻性的領域。站在中國設計產業實踐的現實立場上，從眼下這新的一年往后看，筆者認為有這樣一些前沿問題，應該特別引起設計批評者的關注和呼吁。
第一，“世博會”能為中國設計帶來什么？世博會無疑是2010年中國文化領域的頭號大事。設計界雖然身處邊緣，但也已經做好了迎接世博會的準備。不僅僅《美術觀察》已經把觀察世博會列為今年選題策劃工作的重要內容之一，據我所知，許多設計圈內的兄弟刊物也做好了迎接世博會的一切準備。之所以設計界對世博會報以這么大的幻想和期待，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150年前那座“水晶宮”的緣故——幾乎每一個學習過外國設計史的同仁都清楚這個曾經震撼過威廉·莫里斯的龐然大物對于整個現代設計歷史意味著什么。從“水晶宮”開始，世博會注定和一部世界設計的歷史發生著密不可分的血緣聯系。那么，2010年5月的上海，首次來到中國的“世博會”會對中國設計史留下些什么？中國的國家形象又將在世博會上通過何種形式展現和傳播？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期待和深入探討的話題。
第二，“新農村建設”對中國設計業的挑戰與機遇。三農問題一直是中國政府工作的重心之一，但提出“新農村設計”的相關問題，則是與“家電下鄉”這個具體的政府行為有密切的關系。從行業的發展戰略角度來說，農村是中國漸趨飽和的城鎮耐用消費品市場之外的一片有待開辟的“藍海”，自然也是中外生產設計制造企業的兵家必爭之地。而從行業現實的責任感來說，要進入農村的消費品市場，產品和企業除了要受惠于“入選家電下鄉企業名單”等等一系列政策的扶持，但更重要的是，要充分調查、發現、了解、尊重農村設計用戶不同于一般城鎮用戶的“地方性知識”，從而為農村用戶打造獨特的設計方案。然而，中國的企業和設計公司是否意識到這一點？他們又將通過何種方法將這種調查體現于具體的設計作品之中？目前在操作中還存在哪些困難？無疑，目前我們看到的還遠遠不夠。
第三，中國設計的行業組織與行業發展戰略問題。也許這個問題并不是設計師所關注的，但是作為設計批評者一定要在2010年加強對于這個問題的呼吁。行業組織的職能是任何院校、設計公司和設計師都無法取而代之的，它一方面可以對內對設計問題進行監管和自律，另一方面則可以對外制定國家設計行業發展戰略規劃的綱領性文件。但是，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始終沒有建立起一個涵蓋整個設計行業的大型的國家一級協會或其他行業組織，以至于和國家工業和信息化部產業政策司對接的設計領域的部門，都只能是一些主要承擔教學任務的設計院校。沒有行業整體的發展規劃，“設計產業”就無從說起，而缺乏行業的組織和自律，中國設計的整體發展步伐也勢必受到制約。2010年，無疑廣大設計批評者還要繼續為此搖旗吶喊。
第四，青年設計師和創意人的整體崛起。我不敢貿然宣稱“設計是年輕人的職業”，但是至少說設計是一個常新的領域可謂并不為過，我們必須正視青年一代設計師成長起來的現狀。2010年，我們習慣于講的“80后”這一代人已經步入了30歲的“而立之年”，中國甚至已經有幾所大學出現了幾位“80后”的教授。因此，“80后”甚至更年輕的一代青年設計師的成長與進入業界的主流，必將在2010年進一步成為現實。在過去的日子里，盡管有所謂“大聲展”、“7080創作人”等等年輕設計師自己組織的一些關注青年人創作群體的展覽和活動，但是整個設計界關注他們的人還并不多。現在，是到了設計界應該正視、關注、扶持年輕人的成長的時候了。因為未來的中國設計界屬于這一批人，也相信2010年會有更多優秀的“70后”、“80后”設計師肩負起更加雄偉的社會責任與文化擔當。
第五，新媒體設計能否完成歷史性的登場。2010年，“平面設計”很可能會進一步變成“明日黃花”，隨著媒介環境發生的劇烈的轉換，我曾經放言以海報、平面廣告為代表的平面設計占據設計領域主導話語的時代，很有可能將一去不復返。我們這個時代不太可能出現一位像靳埭強那樣專門做海報的“設計大師”。但是，新媒體時代的設計，或者說適合于新媒體環境的設計，抑或這根本上就是一種“非設計”（即徹底顛覆了傳統的設計理念）的“后設計”，究竟會否從結構上取代“平面設計”從而完成歷史性的登場，要想徹底扮演平面設計在十年前、二十年再在設計界的那種王者的地位，還需要新媒體領域的設計師和設計批評者的共同努力。
第六，“設計之都”的現象與問題。這似乎是一個設計社會學的外圍問題，但其實和每一位設計師的生存環境息息相關。深圳這座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的“設計之都”的設計師們，似乎和此前的生存狀態并沒有什么兩樣，這個稱號似乎也并沒有引起圈外人和大眾傳媒的足夠興趣。相反，在2009年北京主辦的Icograda國際設計大會上，北京市政府的領導宣稱要把北京打造成中國的設計之都，到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訊號。幾年過去，“文化產業”早已經成了無人問津的明日黃花，“創意產業”也不再像過去幾年那樣一呼百應，那么，眼下這個“設計之都”的提法又將對設計界帶來哪些切實的利益？還是又是另外一個聽起來美麗的泡沫？對此，我們將拭目以待。
第七，中國設計展覽問題。在美術界，美術展覽策劃似乎是連接起美術批評理論研究和美術創作實踐之間的一個重要的橋梁，然而在設計界，似乎實踐和理論天然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就連一些主流的批評家也很少從事展覽策劃，因此設計界的策展常常是由美術界的人士或者設計師自己來完成的，因而長期以來，中國的各個設計大展存在很多不能盡如人意的地方，居然有對中國設計完全缺乏了解的美術批評家敢于大肆宣稱中國設計水準不如中國當代藝術。2009年12月筆者在中國美術館參觀陳振濂書法大展時，與早年就讀中央美院時的恩師范迪安館長不期而遇。言談之間，范先生提到由我組織一批同人策劃一次具有學術水準的中國設計大展的建議。這當然對我既是鼓勵也是刺激，但也深知目前自己在這方面的學術積累和策展經驗還不足以達到他的期望。我們需要怎樣的中國設計大展？設計大展的“原作”概念是什么？也希望有更多的有識之士一起參與、共同獻計獻策。
第八，與此相聯系，還有設計院校畢業展的問題。我一直認為把高校畢業設計展稱作是中國設計教育的風向標并不為過，學院的不同特色在以往的畢業展中也得到了充分的展現。對于圈內人來說，中央美院的畢業展和清華美院的畢業展，有可能同是一個專業（例如平面設計），但其差異之大使得任何一件作品在對方院校預想畢業通過都不太可能。兩所學院有不同的教學目標，因此這里并不是價值的判斷。但是這種導向說明了什么？我一直認為我們還沒有談清楚，業界的關注也缺乏深度。由于常年在中央美術學院設計學院任教，中央美院的問題我可能看得清楚一些，例如，概念設計與生產實踐和商業模式的結合，近年來已經成為該院亟待解決的現實問題之一。但由于缺乏了解，我對于其他院校不好輕易評價。對此，還需要更多人的充分期待、關注與解讀。
第九，設計評價指標體系建立的相關問題。由于過去把設計歸類為“藝術”，因此一談起量化的“設計評價指數”或“設計效果評估指標”，很多自詡為“藝術家”的設計師或退避三舍，或嗤之以鼻。但是，設計中的理性的一面必須在未來加以強調，對相關評價標準進行量化的歸納和建立，否則設計這個活動將永遠要面對與客戶糾纏不清的紛爭，設計這個行業也無法得到用戶應有的尊重。但是，設計評價指標體系的建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到底評價設計應不應該有所謂“標準”和“共識”？“感性”是不是可以量化的？評價一個設計成功與否的全部因素我們能否說清楚？應該采用一種什么學科的何種方法，才能建立起這個在國外都沒有相關成功經驗的指標體系？過去，我只知道江南大學的教師李彬彬曾經進行過相關工業設計評價問題的思考。但展望未來，相信中國如此多一流的設計智力工作者和博士學位獲得者，是有條件在這個問題上引領國際設計界潮流的。
第十，在設計創作、設計調查和設計研究方面藝術與自然科學交融的問題。2009年，設計研究界已經出現了幾篇利用眼動儀（Eye Link）、腦電儀（ERP）進行相關視覺設計研究的文章，自然科學界的成果和研究儀器已經開始為設計領域的專業研究者所關注。在工業設計領域，隨著設計心理學、人機工學、感性工學等等學科的發展，有越來越多的實驗儀器也被應用于設計研究和創作領域。設計界的人士對于以往只能在心理學、醫學等領域中才能見到的各種視覺研究儀器、磁共振技術（fMRI）的應用至少已經不再是新鮮的名詞，筆者也已經聽到國內幾家設計院校表達了斥資購買眼動儀的心愿。這些自然科學的成果與研究技術的應用，能否對設計領域的研究和創作帶來一場范式的革命？我想，這也是新一個十年中我們將密切關注的一個方向。
應該說，新的十年伊始在這里隨手寫下的這幾個議題，雖然與自己長期的觀察與思考有關，但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學界的其他同人，特別是2009年11月在南京藝術學院參加首屆設計學者青年論壇的幾位從事設計理論和批評的年輕同人的激蕩與啟發。會上幾位同人不約而同地提出，中國的設計理論應該盡快從目前人文學科式、從概念到概念的“外圍研究”，盡快轉向對于設計本體和設計產業現實問題的關注。在此，我愿意把這些不成熟的選題列舉出來，目的是激起更多關注設計批評和設計實踐的同人的思考和賜稿。并非期望所有的這些議題都能夠在新的一年中得到深入的討論和解決，但至少可以吸引更多人的關注和發現一批優秀的作者，加入《設計批評》這個開放的欄目中來。
祝帥 北京大學博士研究生
（原載《美術觀察》2010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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